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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初診病人，在櫃檯掛號時，我就已開始看診了，從病人的舉動、講話的聲調、步伐、穿著，候診時的坐姿，到面色、面部表情。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都戴著口罩，只能看到眼睛、頭部、耳朵的色澤，等病人走進診間時，瞄一下，就已看完一半了，剩下的，就看病人想要解決什麼身體上的問題。
臺灣新冠肺炎疫情，跳升三級警戒，疫情嚴重，我請病人如果不是重症、急症，盡量暫時休息，不要外出，不必來診，所以診所少有病人。
有一位女士從南部來，先填寫初診病歷上，個人的基本資料，一般人大多在5分鐘內，即可填妥。這位女士足足填寫了30分鐘，還讓櫃檯小姐催她，請她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和醫生說明就好。
當這位女士坐上診椅，我看了一下，剛才填了那麼久的病歷表，並沒有寫多少資料，竟寫了半小時。女士第一句話：「我可不可以請男朋友進來，幫忙聽醫生說的話。」她的聽力正常，因為疫情之故，診所空間有限，看診須注意人員分流，所以，除了年幼、年長、身心障礙者，皆無法陪診。
女士初診病歷表上寫的，職業是老師，學歷是大學畢業，47歲。我隨即回應：「很抱歉，因為疫情的關係，無法陪診。妳都當老師了，還需要人陪聽嗎？我講的是國語，不是外語，不是地方語言，妳應該可以聽得懂的。」老師顯得很不安的樣子。
老師長了子宮肌瘤8公分，卵巢有巧克力囊腫，月經出現不規則，月經量很大，經血淋瀝不止，下腹常常痛，很容易疲倦、頭暈，晚上常常睡不好，多夢易醒。看起來，是停經前的症候群。診療完，我開了二種藥，並向老師說明，調月經的藥粉，照三餐飯後服用。
腹痛的藥粉，肚子會痛時才吃。藥袋外面都有註明病名，服藥法。服兩種中藥，中間間隔半小時，或飯前、飯後分開吃。
老師聽了滿臉疑惑，請我再說一遍。第2次解釋吃藥法。當我問老師：「要不要針灸？可加強療效。」老師馬上說：「好。」但又馬上問：「我要怎樣吃藥？」第3次解釋吃藥法。進針灸房，要開始針灸時，老師又問：「什麼時候吃腹痛藥？我肚子好痛哦！」第4次解釋吃藥法。
我看了看老師，她不是精神受重創的樣子，精神沒有恍惚，眼睛沒走神，也不是強迫症。簡單的吃藥方法，卻一問再問，怎麼會這樣？一陣寒涼從我心底冰到骨頭，這樣的老師要怎麼教學生？小學是啟蒙的重要教育階段，那些被她所教的小孩……實在不敢想下去。
針灸處理
看老師的反應，我深深覺得，處理她的智商和腦力，似乎比調經還重要，因為那將關於，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前途和人格教養。
第一針，補腦，針四神聰穴。失眠兼調節自律神經，針神庭、印堂、本神穴。
經水淋瀝，陽氣下陷，針百會、氣海、關元、足三里、三陰交穴。囑咐老師，月經量太多時，自行灸百會、隱白穴。千萬不要去打止血針，以免惡血濁毒留在內，易生巧克力囊腫，並使子宮肌瘤加重。
腹痛，可能是經期太長，血海空虛的虛痛，針合谷、血海、三陰交、太衝穴。
子宮肌瘤因不是立即性的急症，可待月經問題緩解再處理，或等停經之後，子宮肌瘤可能自行萎縮，以免一次針太多問題，反而干擾當前急症。
還好，老師不怕針，針灸完，她的眼神閃爍有光，老師隨即又問：「我該先吃那種藥？」我第5次解釋吃藥法。
針灸出針後，老師到櫃檯領藥，又問小姐：「要怎麼吃藥？」見狀，我乾脆用紙把吃藥的方法寫下來，第6次說明服藥法，並請老師讀讀看，老師看了5分鐘，我問她：「妳看懂了嗎？」她點了點頭離去。
因為疫情嚴重，我介紹當地醫生給她，就近治療，減少搭車。10分鐘後，已離去的老師，折回來，問：「我還能生小孩嗎？」我回答：「老師目前是停經症候群，月經紊亂，懷孕的機率很低，而且妳已47歲，高齡懷孕也有一定的風險。」老師聽了，滿臉沮喪。我隨即說：「只要有排卵，就有可能懷孕。」老師聽了，又雀躍的離開。
第2天是假日，第3天，老師來電，問：「我的肚子不會痛了，還要吃腹痛的藥嗎？」第7次解釋服藥法。之後的一週內，老師打了4次電話，問我一樣的問題：「我還能生小孩嗎？」連4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如她來診時的答覆。
想著老師的背影，雖然她人善良，卻讓我內心沉重，傷痛！我們的教育？我們的孩子？冰山一角，好冰的一角！（全文完）
——摘編自《八面當風──絕處逢生》，（博大出版提供http://broadpressin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