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親越發蒼老的樣子,我身在國外,不能照顧左右,心酸而又難受,內疚而又無奈。我怎能說出想吃什麼而勞累母親呢。
母親和已婚的妹妹住在一起,兩年前我回去時和妹妹嘮家常,無意中我說想吃苞米茬子粥。妹妹說,現在做飯不用過去的鐵鍋了,用電鍋。煮不了苞米茬子粥。改天問問鄰居,誰家還用鐵鍋煮點。
這話也就是順口說說而已,誰知被母親聽見了,記在了心頭上當事了。
第二天,幾位哥哥、嫂子來看我,吃午飯時,母親不在屋,光顧說話了,誰也不知母親啥時出去的。大家就房前屋後找,沒有找到。最後,聽道邊的王嬸說,母親好像拿個碗,往二門診方向去了。
二門診離母親家不遠,是鎮上醫院。前年擴建,增設了住院處,母親有個頭疼腦熱、感冒發燒常來這裡就醫開藥,大夫和護士們大都認識。
母親是身體不舒服嗎?上醫院幹啥還拿個碗?疑惑間,妹妹恍然道,常聽母親嘮叨說,二門診門前有個附近農村的婦女常來賣苞米茬子粥給這裡的大夫和患者家屬。母親可能聽到了咱倆昨天的說話,去買粥了。
我急忙往二門診跑,老遠就看見母親拿著碗,站在路旁,在火熱的太陽下翹首遠望著。
母親見我來了,問我幾點了。我告訴她快十二點了。母親喃喃地說,該來了,我打聽這裡的人了,說今天準來。
我見母親滿臉的汗水,眼睛立馬充盈了淚水說,媽,我不吃苞米茬子粥了,咱回家吃飯吧。母親說,你兩、三年才能回來一次,這回吃不上,還得等好幾年。這樣,我和母親又等了一會兒,賣粥的中年婦女終於來了。她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兩側掛著裝粥的水桶。態度很熱情,一見面即解釋又道歉地說,半路車壞了,修車耽誤了一會兒,大熱的天,讓你們久等了,對不起。她麻利地接過碗盛滿,遞給了母親,說一塊錢。然後,又告訴母親說,還有鹹鴨蛋,三塊錢一個,要不?母親說,那就拿一個吧。我要付錢,母親不讓,說她要零錢,準備好了。說著就把粥碗交給我。
原來母親拄著拐杖的手裡攥著一團紙幣,已被汗水浸得溼漉漉的。母親就用雙手慢慢地展開,一毛、兩毛,一張一張地數著,夠數了,又捋了捋,板板正正遞了過去。到此,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回來到路上也沒停過,那碗粥熱乎乎的,可我的心更熱,眼淚更熱⋯⋯。
數年過去了,母親拄著拐棍為我買苞米茬子粥的情景時常浮現在眼前。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掛滿了汗水,那翹首遠望殷切期盼的樣子,那僅僅攥在手心裡,被汗水浸溼的一團紙幣⋯⋯這一個個鏡頭,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裡,根植在我的心胸裡,成為永恆。而每當這些鏡頭回放時,都使我潸然淚下,黯然神傷。使我更加想念母親,那濃厚的鄉愁,久久地折磨著我,揮之不去,這就促使我常打電話給母親,噓寒問暖,報平安。而母親總問我啥時回去?又說,那個婦女還來賣粥,現在又有鹹鴨蛋了。她還能走,還能給我去買粥⋯⋯。
每次放下電話,都心潮翻滾,大哭一場。我只能在遠方祝願母親幸福快樂、健康長壽。
母親在,兒子精神就有了寄託,就有了家的牽掛,說話都有了底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