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化田尾的冬陽不急不躁,落在百合田裡,光線像一層薄薄的罩子。呂明宇站在花叢裡,手上還帶著泥土的顏色,說起自己「回來務農」這件事情,語氣很平常,像是在講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其實家裡爸爸媽媽年紀也大了,回來務農也超過十年了啦。」
他原本在台中修機械,是做得很熟的工作,但心裡一直明白,有一天還是會回家。從小在花田旁長大,對花怎麼種、土壤什麼味道,都是身體先記得。
真正開始種百合,是七年前的事。「那時候覺得大家生活水準提高,花卉也要跟著提升。」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站在自己一大塊百合田中央,四周的花苞都還緊緊含著色,正是農民眼裡最漂亮的狀態。
挫折學來的 才會刻在心裡
百合不算好種。炎熱時花梗短、寒流來生長慢,任何一個小環節都可能讓一整區的品質走樣。
他笑說:「比顧小孩還累咧!老婆常常唸我整天窩在田裡。」
但那不是抱怨,是一種習慣,一種知道花會變化、不能放著不管的心情。
剛開始沒自己做行銷,遇到過年前大開花,「欲哭無淚啊!」
他說,一把成本 150 元,拍賣價不到 100 元,「那真的是心臟受不了。」
那一年,他記得很清楚,知道不能再靠傳統市場,於是開始摸索網路、團購、外縣市面交。四、五年下來,竟也讓自家百合有了固定客群。
「買久都變好朋友,有的還帶小點心來,我都不好意思。」他說這句話時,臉上那種開心,是誠實的。
防鳥、防雨、防失誤:農人的細節,沒有人看見
田尾的百合與向日葵田,看起來整整齊齊,但背後有很多一般人不會注意的細節。
百合怕日照太強,用黑網;但向日葵又要光,反而不能遮。鳥害更是麻煩,因此田裡可以看到兩種不同大小的防鳥網,掛得密密實實。
「鳥很會挑,成熟的都被啄掉。」
他指著一袋風吹到吱吱響的白色塑膠袋,「這個也有效,鳥聽到聲音會怕。」
向日葵怕冬季日照不足,他就自己架 LED 燈補光。「讓它長得高、花梗粗,花會大,那才漂亮。」這些巧思,是他在田裡一段一段累積出來的。
二代球、輪作、豪大雨:每一年都像重新開始
呂明宇說,百合種球很貴,一顆要 25 到 30 元,「五支花就是成本 150 元」。所以他們會把上一期採收後的種球挖起來冷藏,六個月後再種,叫「二代球」。雖然長得比較小、朵數少,但能降低成本。
輪作也得做,百合、菊花、向日葵輪著來,才不會讓土壤生病。
「我們這行,什麼都能計畫,只有天氣不能。」今年七月豪雨,他說那時候田裡像一片湖,百合根部最怕泡水,水一沒排掉就爛半片。
他講這些時,語氣很平,像是農民的日常。但真正懂農民的人聽得出來,那裡面有一種「無奈中的堅持」。
從種到賣 他把一條龍當成理所當然
呂明宇不只種,他還得自己採、自行銷、自己面交。
「我們百合今天採,明天就送到客人手上。」速度快,是因為花的生命短。
他說一般人插花可以放十到十四天,但前提是新鮮,「三天換一次水,剪一下花腳,就很漂亮。」他交代得很仔細。
向日葵也短,四十五到五十天就能採收。「搶錢搶得快,虧錢也快。」他笑著說。
但不管快慢,他每一個步驟都親自來。反正已經習慣。
有人一起努力 再苦也變甜
呂明宇說,太太也常到田裡幫忙,尤其採收旺季。
「兩個人一起做比較快啦。」他講得單純,但從語氣聽得出,他很珍惜這種共同完成一件事的感覺。
鄉下的步調慢,他說他喜歡這種生活。「每天都有收入啦,這樣就很好。」他講這句話時,是帶笑的。
花開的時候 他就知道一切值得
採收百合時,他會挑最紅、最飽滿的那一朵,那是日照最好、露水最多、最漂亮的花。
「看到第一朵開,心情就很好了。」這大概就是他甘之如飴的理由。
田尾的土地養大了他,他現在又用自己的方式回到土地,種花、賣花、過生活,沒有什麼大道理,就是一步一步,把日子過得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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