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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人人懂，能不能說點實的？」大女兒掩嘴而笑，她在教育現場服務多年，認為這些話是教育場域的套語。後來我分享念國中時，王老師評我的作文有大作家之風，詩則稱得上是李杜傳人，他經常滿滿兩頁誇飾的激勵評語，不僅撫慰了一個學習失敗的憂愁少年，更讓我喜歡上了文學。
發現亮點，並能鼓舞學生追尋價值的動力，大女兒推崇王老師是位深諳教學心理的教導型藝術家；不過年代已然久遠，教育理念或有代差，她想聽聽現代版的教導故事。於是，我給自己上壺茶後，清清嗓門便深情的說了開來。
有此榮幸 做您的第一位聽眾嗎？
夜七時許，經過一間未裝冷氣卻門戶緊閉，並拉上窗簾的普通教室門口，生澀的鋼琴聲，吸引我進入教室關心室內悶熱的問題。「我初學鋼琴，只會用單手練習彈奏！」孩子從鶯歌來，他告訴我因怕琴音被同學聽見，所以緊閉門窗。
我將鋼琴旁的窗子拉開個通風小縫，感性的說：「哪一位成名的演奏家，不是從單手單音練習起的？」感覺上孩子有些不自在，但我還是提出了請求：「有此榮幸，能做未來音樂家的第一位聽眾嗎？」我自己搬了張椅子過來，愉悅的坐著，等待演奏會開場。
推辭了片刻，頂不住我誠摯的邀請，少年恭謹落坐，用右手彈起了練習曲，彈完曲子，他轉過頭來頻致歉意，我則邊起身邊鼓掌表達謝意外，深有所感的說：「一些年後，我必須用高的價位，買您演奏會現場的票！」拍拍孩子肩膀，深深一揖後，我退出了教室。
五月防疫期間，遇見了少年的父親，這已是10年之後了，了解單手音樂家目前是臺北藝術大學音樂系應屆畢業生，主修黑管，是一優秀的鋼琴手，我浪漫的想著，離演奏會的日子應是近了！
別灰心校長你可以的！
李順祥在同事眼中是個言行粗魯、放棄學習的學生，他曾於上課時發飆踹翻了自己的椅子，頂撞過老師。但倒沒有人會否定他的籃球技巧是天生好手，僅僅是右手食指四平八穩的轉球功夫，就讓人歎服不已了！
每逢體育課，他常會出現在辦公室窗口，力邀我大戰數場，鬥牛僅為表層的意義，於拚戰中起輔導作用才是裡子。兩年時光裡，雙方隊伍互有勝負的鏖戰過數千回合。球技上，我們共推他的花蝴蝶穿梭式胯下運球是校園一絕，我請孩子將這祕技傳授予我，但學了幾週就是不上手。
「回家後多練習，沒問題的！」孩子貼心的一再示範，並溫暖安慰我不要灰心。順祥的三分線更是神準，在場邊我是他的超級粉絲，進球後，我會高喊：「順祥，好球！」孩子也一定會朝我點頭示意，師生相知相惜之情盡不在言中。有回中場休息，孩子有感而發的說，一起打了這麼長時間的球，從沒聽過我指責過任何一個人；更有次右手中指被撞脫臼了，居然還笑呵呵的直說沒事，沒事的。「我是個紳士！」笑著跟孩子眨眨眼，對讚美表示深深謝過了！
期中的班際籃球對抗賽，順祥榮膺「得分王」。是日黃昏，巡堂經過他的班級時，我刻意站在窗外，並將右手臂伸到孩子胸前。我們的得分王不解的問：「校長，您這是？」「索取得分王的簽名，請幫我簽在右手臂上！」我真誠回道。
孩子樂不可支的笑稱，晚上洗澡就洗掉了，他指指我手上的書籍，我翻開首頁，在空白處看見「李順祥」三字，但見孩子一揮而就，十足得分王的豪邁架勢，至今，我仍妥善保留著孩子的簽名。
高論至此，見孩子聽得神馳，呷口茶，我滿懷期待的問：「這搆得上教導藝術家的稱號嗎？」「藝術成分爆表，好球！」女兒純熟的使用了激勵套語，她知道老爸也吃這一套的！
【作者簡介】吳雁門，詩人、資深教育、輔導與諮商工作者，20年輔導師資培訓經驗。其詩有湖海氣，評論則溫馨有情，為兩岸詩家所喜。「心靈視角」專欄，作者以詩人之眼和敦厚的詩心，關注及記錄人間萬象，要為奮進的人生讚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