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工夫,店小二捧著盤子過來,告訴和尚說:「難得今天廚房備了刀削麵,就做刀削麵素麵。」店小二將一壺茶置桌上說:「這是我們東家自焙的野茶,請師父嘗嘗。」和尚揚起眉尖兒:「太好了,幫我謝過東家了。」
這時,琴聲悠悠傳了過來,梅姑眼神拋向四方,敲起響板兒,細聲唱了起來:「千帆過客尋鶴樓,誰啊能解古今愁,大江無盡唱不停,代代佳人凌風走。」七然爺撥著琴弦,拉高了音,客人還是埋頭自顧吃著餐食。
「人從何處來?該往何處去?功名利祿,生老病死,生命意義哪裡尋。」梅姑唱著,和尚拿起茶杯,望向天窗,那窗外,偶有車輪子從坡上滾過去。這旅店在坡旁山坳處,腹地廣闊,方便過往行旅、轤車,停歇住宿。
和尚收回視線時,「噗」一聲,一顆青豆穿越歌聲飛了過來,和尚耳裡先覺著,不急不緩揚起寬袖,只見那青豆子在空中,停了一瞬,轉頭飛回去,和尚抓起碟裡青豆,加送了兩顆,用眼尾餘光,瞥見了那握著彈弓的男孩張著嘴巴的樣兒,微笑著想著:「小孩兒好玩、純真,也該多學學好事兒。」
這玩藝兒只消半瞬,卻讓撫琴的七然爺跟梅姑瞧見了,梅姑給阿爹使了眼神,看透和尚心事似的,就拉開了嗓門:「小孩兒從來最天真,豆豆飛呀飛,卻飛進了自個嘴巴裡,客官啊,大師臨窗觀世態,心存慈善光明自然來。」和尚喝了口野茶,點頭微笑著,全看在眼裡。
歌聲悠揚暖心底 淨化人心出渾厄
一陣山風,帶進來一群人,在天窗下落了座,那領頭的摘下大藤帽,拿桌上溼巾擦了擦臉,搖著頭發話了:「這年頭盡亂了,汙七八糟找不到一片兒淨土。」一個大鬍子喝了半碗水:「南來北往水災、蝗旱、瘟疫,瞧著真叫人抹淚,回家才是歸路啊。」
店小二早擺了滿桌的吃食,領頭的啃了半隻雞腿,說:「今兒在這宿一夜,讓驢兒填飽了肚子,明早太陽升上山頭,咱就往南趕路了,回去看看鄉裡人吧,待哪天平靜了,呼喚大夥一起出來營生。」
梅姑敲起響板兒唱了開來:「皎皎明月照九州,幽幽盡覽古今愁,天災降臨大禍來,亂世神在選好人,大爺們何去何從,關鍵時刻自己選。」這時,琴聲撥響了整個旅店,那帶大藤帽的領頭人,聽著聽著,只顧微笑著。
和尚前方白鬍子長者,撫著鬍子微笑著,仰頭瞧了瞧彈琴的七然爺,不斷點著頭。
板兒響了起來,梅姑又唱了:「人心不古災難多,水旱瘟疫神治人,爺們啊,找回善良歸傳統,走出苦難迎新生。」
遠處掌聲裡,只見一個婆子撒起紅袖兒,唱了開來:「婆婆我帶著布衫,打山那邊來,水波山間災旱連連,人生沒見過的場面,咱這可到了地獄了,四方英雄啊,救苦救難是咱責任。」婆子瞧向彈琴的七然爺,琴聲喧揚而上,卻濃濃帶著悲涼。
婆子作揖謝過大家,歌聲歇了,梅姑緩緩揚聲唱起:「千山萬水走遍,歷經繁華艱難,好婆婆您歇歇,普世人心存正義,黑暗瞬間過去,黎明在眼前。」
門開處,進來了兩位大漢,店小二領著落了座:「兩位大爺吃點什麼?」一位滿臉鬍子的漢子,摘下大篦帽,身上包包往地上就放,瞧了瞧舞臺上的七然爺:「有好吃的儘管送來,咱南北奔波,餓了。」「就來就來。」店小二端著盤子不見了片刻,桌上已琳瑯滿目,虬髯漢子低頭啃了半隻雞腿,喝了口茶,搖著頭說了:「一路上盡是荒旱,水災,天災人禍啊,長眼睛沒見過的,老天爺啊,咱村人可哪沒德行,哪沒遵道循理走啊?」
琴聲緩緩飄起,板兒響了,梅姑唱了開來:「燈紅酒綠光陰度,末世亂象忒長久,幾多歸塵幾多留,福禍有因由。」梅姑拋給阿爹一個眼神,拉高嗓門,琴聲也跟了上來:「爺們啊,咱一塊兒修心修性,關懷各村各莊人,莫忘初心,回歸原鄉,才是回家的路。」
兩位大漢,一個放下雞腿,一個拿著杯子,頷首微笑著。
六月飄雪 警醒世人
那男孩袋裡還插著彈弓,袋口露出了弓繩子,由爹爹領著走了過來,向和尚鞠躬行禮,和尚摸摸男孩的頭說:「好樣的,是真性情,走正了路就對了,將來的世界還靠你們呢。」從袋裡掏出一本小冊子:「喜歡的話,這經書得常看看,了解多少算多少。」男孩拿著書,欣喜的又行了禮,爹倆就走出旅店。梅姑瞧見了,雀喜的唱了:「孩兒得了經書步履輕,大師慈悲度有緣,佛光照世間啊,看倌們,咱把善心存心底,一塊兒回原鄉,回聖地。」
那位白髮長者,一忽兒不見了蹤影,聲音卻從店外坡上傳來,清澈響亮:「六月天還飄雪,警告世人啊。」店裡大夥都往外望去,「山坡」大字的旗幟,還在風雪裡飄盪,這時,天空早成了銀色世界。
此刻,七然爺的琴聲悲悽哀惋,久久不逝。◇